【将进酒‖松玉】归时雪满山
私设从前只是生离,没有死别。
一点私心,致歉。
意难平。
排版让人头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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鬓间耳坠诉着爱意,腕上红绳藏着痴情。
——
淳圣十年,初雪,沈泽川退位,传于离北世子萧洵。
萧驰野提前打点好,当夜两人便策马而行,一路奔向阒都郊外的菩提山。
沈泽川隔着夜色掸落了松枝上的雪,碎了满地白。正逢雪夜,路陡难行,只得寻了个客栈稍作歇脚。
访故友,念旧人,偏偏是个雪天。沈泽川摇了摇头,杯中茶尽。
萧驰野擦着头发从屏风后出来,“兰舟,还不睡?”说罢,便将手中帕子递给沈泽川。
天长日久,沈泽川这擦头发的手艺也越来越好,力道适中,三下两下就把他打发了。
虽说到了冬季,但江南还在落雨,夹杂着小冰碴,在半空中化开,细细碎碎的撞到地面,滴在瓦片上,水珠顺着缝隙向下滑去。
姚温玉没缘由地心烦,推开窗子自顾自地吹了一会冷风。甩掉落在伸出窗外的指尖上的水,“有点冷。”他心里想,关掉窗子在屋中寻了把伞。房后是片竹林,和他一同处在这宅子深处。
雨停了。
既然撑着伞立在姚温玉身后。
“元琢——”乔天涯从梦中惊醒,又是无眠。
阒都郊外的菩提山一夜白头。乔天涯和衣而出,站在树下,盘虬卧龙的枝干遮去了不少雪。
既然前几日来信称元琢已经醒过来了,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,明明被他带走的时候已经没有鼻息了,还有腿伤……有望康复,乔天涯又惊又喜。
什么都好……只是既然说元琢记忆有损。
乔天涯叹了口气,呼出的白雾很快散在夜色里,“会忘了吗。”
雪堆地越发厚实,堵住了门。
乔天涯握着扫帚,雪被带到空中,又转瞬而落,唰啦唰啦的扫地声盖住了脚步声,以至沈泽川拎着茶叶走进庭院中他才发觉。
“兰舟,”乔天涯接过茶叶,把二人领进房中。
屋内的炭火烧的正旺,萧驰野接过沈泽川脱掉的斗篷,连同自己的大氅一同放在炉边烘着。哈了口热气快速搓了搓手,便牵过沈泽川的手给他暖着。
乔天涯斟了茶,茶香盖住了一点苦涩。江南冷吗,他不知道
他把茶杯放至二人面前,“退位了?”
沈泽川把手抽出来,饮了茶,淡淡嗯了一声。目光瞥到了墙上挂着的断了弦的琴,“既然怎么说,元琢……”
“人醒了,只是忘了点事。”他没说姚温玉的双腿,怕空欢喜一场 。
沈泽川从袖袋里摸出来个荷包递给乔天涯,是上好的丝,“仰山雪既已归鞘,补了琴就去寻吧。”
弦断人散,姚温玉离开后,那琴再无声响。
补漆上弦,前前后后耗时了三个月。年关近末,终于踏上了南下的行程。
红灯笼挂了满街,集市好不热闹,乔天涯背着琴穿梭在人群中,也染上点喜气。
首饰铺子的门市围满了人,原来是新到的一批玉饰,成色极好,可惜平民百姓只能过过眼瘾。乔天涯侧着身子喊了好几声借过终于钻进了铺子里,“老板,有簪子吗。”
“公子是送人的吧,这是姑娘家喜欢的样式,可是送心上人?”老板乐呵呵指给他看,“不是姑娘家。”老板愣了愣,转身从内间捧了个匣子在他面前打开,“这玉石质地温润,养人。”
乔松月把簪子握在手里,用指尖摩挲了下竹节状的簪身。爽快地付了银子,又细细包起来装到匣子里。
马不停蹄地赶在破晓前到了江南,爆竹炸裂余下的碎红纸浅浅地铺了满街。
乔天涯在城中左寻右寻,终于在城南找到了信中所说的宅子踪影,鸡啼声后接着的是街上陆陆续续出来的摊贩还有餐点的叫卖声。
摸了几文钱在摊子上买了素包子,又进了茶楼包了分精致不甜腻的点心,他这才叩响门环。
既然揉着眼睛开了门,显然是还没睡醒,乔天涯把包子塞到他怀里,抬腿就往里走,“元琢住后院?”
既然虚虚拉了他一把,“先生还未起身,点心先放到厨房热着吧。别吵了他,”既然顿了顿话,“好不容易睡下。”
两人一同坐在前厅用茶。
乔天涯近乡情怯,忧愁盖住了喜悦,唯恐自己消失在姚温玉的记忆里。
“我偶然瞧见元琢先生抚着腕发呆。”既然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忧,泯了口茶悠悠开口道,“那红绳不知怎么就断了,只一炷香,人就醒了,该是记得你的。”既然估摸着时辰,示意乔天涯,姚温玉差不多起身了。
搂着温热的点心,乔天涯敲了敲门。
把点心放到四角小桌上,姚温玉还在束发,他自然而然地接过梳子。
姚温玉看到镜中的人露出腕间的红绳,脸上现了一抹难得的迷惘,握在桌边的手微微用力,指尖泛了白。
“你是,乔天涯?”他试探道。脑中闪过的画面让他红了耳尖,是亲吻,那人的身形和乔天涯一样,可是模糊了面貌,怎么也看不见。
看着他吃完早餐又斟了茶清口,乔天涯起身取了斗篷。
柜子里没几件衣服,既然带着姚温玉走的匆忙,他又是个佛门中人,穿着自然不重视,只是匆匆买了几件棉衣过冬,连尺寸都不大合身。
这都是乔天涯一打眼就能看出来的,他知道元琢不喜冬衣,嫌厚重,只是一件夹袄罩件斗篷。他掂了掂怀里的钱袋。
发簪被从素雅的木盒里取出,乔天涯亲手插进了姚温玉发间,看着镜中人笑着说道:“路上看到的,觉得衬你。”
姚温玉走得慢,腿伤刚愈,又躺了许久。
乔天涯心细,自然察觉到了,只是在他身边,慢慢放缓步子。姚温玉抿了抿唇,膝窝在这湿冷的天气难免酸胀。
成衣铺的老板娘看着两位公子进了店,眉开眼笑地推荐料子。
乔天涯让人给姚温玉搬了把椅子,塞了个汤婆子让他捂着,自己里里外外地选了许多,他着实挑剔,青色和月白的成衣占了大半,又选了料子,仔细地交代了要厚的,乔天涯趁着付钱功夫向老板娘讨了几根红绳。
姚温玉看着给自己买了许多,打量了几圈店里,对着斟茶的小二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那件墨蓝色的袍子。“包起来。”
在腰间摸了半天姚温玉也没摸到钱袋子,他虽不在意钱财,却也很少为此忧愁。乔天涯提着包好的衣裳站在姚温玉身侧,顺手递给小二半块碎银子。
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店门。“怎的买了这颜色,元琢不是向来钟爱青色吗?”他嘴角泛着笑,明知故问道。
“买给你的。”姚温玉耳垂沾上点绯色,侧头看向乔天涯。
天气渐暖。
姚温玉眯着眼睛,一手提着斟满热酒的瓷杯,怀里还藏着汤婆子,眼前是枯山水,耳边是琴声潇潇。
乔天涯只给姚温玉倒了一杯酒,并不多言,就把酒壶收到自己身侧,抚琴。姚温玉品着来之不易的美酒,眯了眯眼,目光从山水移到琴上。
有两三根弦显得很新。弹了片刻,乔天涯瞥了一眼,“喝完了就回房,外头怪冷的。”姚温玉点点头,放下了酒杯。两人相互背对着,姚温玉慢慢走出亭外。
琴声还在继续,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掺着迷茫和道不清的悲伤。姚温玉回头瞧了一眼乔天涯的背影,不自觉地抚上了腕间。
他坐在案前,桌上摊着既然新搜罗来给他解闷的野史,却一字都看不进。手腕上空空的,姚温玉总觉得少点什么,心里不踏实。
提笔在纸上勾画,一双手。屈指能揉弦,握拳能提刀,这是乔天涯的手。姚温玉自己看了看,又补上了一道细绳在腕间。
脑海里突然乱的很。春三月、四轮车、中博战火、苦的发黑的汤药,最后是一个吻和一句约定。
吻是乔天涯给的,可约定是什么,模模糊糊的记不清,姚温玉搁了笔,转出了门。
乔天涯在亭子里披着大氅坐着,也不管夜深寒气重,面前摆着琴,却不闻琴声。姚温玉凑近去瞧,见他手里摆弄着红绳。
“怎么不回房。”乔天涯头也没抬地问道。
“睡不着,你不也没回吗。”姚温玉目光落在乔天涯的手上,指尖翻飞几下就结了尾。
他把红绳抛给姚温玉,“试试。”
姚温玉轻车熟路地把红绳绕在腕间,仿佛天生如此。“这是什么线?”他垂着眼问道。
“当然是——姻缘线。”乔天涯嘴角带笑看向姚温玉,眼底的认真却掺不得半点玩笑。
姚温玉抬眼看了眼前人片刻,“好啊。”他答道。四目相对,二人都笑了,“你可真会算,松月。”
“是啊,一根红绳就栓住了大名鼎鼎的璞玉元琢。我这辈子怕都没这么精明过。”乔天涯把腕搭上了琴。
“这是初见。”
姚温玉笑着坐在他身侧。
“你许我三月春约,叫我好等。”乔天涯继续说着,“可惜无疾而终。”指尖的琴音伴着落雨,让人心安。
“你让我在菩提山上种颗菩提树,我依了,它却一直没开花。”琴声渐稀,乔天涯一手抱着琴,另一只手和姚温玉相扣,“所幸,你回来了。”
姚温玉听出他弦外之音,“先去中博罢。”侧着头看向乔天涯,他想起了那个吻。
乔天涯点点头,“然后去离北。给兰舟报喜,他很惦念你。”
江南的春雨落了,中博还刮着北风。
乔天涯指着各处变化细细道出,中博人口回流,百姓自给自足,离北和边郡的粮草有了着落,将士们不再为兵马和棉衣发愁,姚温玉着实感叹。
他们在中博住过的房舍也被留下闲置,四轮车靠在窗边,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位置,因为能看着乔天涯一步步从远方走来。
姚温玉侧过头,乔天涯向他身前探了探,也不知是谁先开始,唇与唇相贴,又不满足地想把舌探向深处,两个人都有些动情。乔天涯握住姚温玉的手腕,和他十指相扣,一手拦住他的腰身。
一吻毕,银丝挂在嘴边,姚温玉眼神有点涣散,两个人额头相抵着,乔天涯看着他羞地闭了眼,在眼睑落下一吻,低声笑道:“元琢,这次拴住你了吗。”
春四月的柳絮浮动,璀璨的日光里映着菩提山,与冬日不同的大概只有新生的绿绒春芽。
“像雪。”姚温玉轻叹道。
“我下山的时候还担心你会忘了我。”
乔天涯撑着纸伞和姚温玉并肩而行,沿阶而上。姚温玉颤了颤指尖,有些不自然地摸索着,握住他的手,乔天涯笑了,与他十指相扣,他知道,这是元琢的答案。
未赴与君约,元琢怎敢相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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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记:
姚温玉在昏迷时常做梦,反反复复的一场。
他梦到海良宜,也梦到过薛修卓,像是把一生又走过一遍。然后梦到乔天涯,看着他在风雪里孑然一身,来去无伴。
他像是一个看客。
曾经默许了乔天涯给他系上红绳,却不想拴住的却是乔天涯。
那背影刺的姚温玉太痛,有几时他就想这么离去,却被腕上的红绳牢牢牵住,像一种桎梏,告诉他有人还在等他回来。
姚温玉在梦里挣扎着,碎了满地,割断红绳,他醒了。
碎玉最后终于揉进眷恋,红绳绕上腕间。
我在风雪里离开,又在风雪中回来与你相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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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点絮絮叨叨。
这篇文的构思来源于上一篇《来时山有雪》,写了很久。松玉真的很让我意难平,两篇松玉的文都耗费了我大半心血,虽有私心,但尽全力贴近《将进酒》原作。
划线那出是觉得,仰山雪既归鞘,弑君刀也该离身。
欢迎捉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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